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点绛唇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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国公府这个年,过得实在四分五裂。

卫国公自不必说,挨了他老丈人一顿鞭子后便好似缩进了壳的乌龟,几乎没怎么出过院子。轻薄者往往自侮,他敢大张旗鼓迎庶子回府,不过是拿捏住了旁人不好置喙他的家事,谁料一朝翻覆,他被抽得皮开肉绽,众人也不过暗自心惊,嗟叹一句“旁人家事”。

他如今不出来耍威风,下人们倒也乐得清闲,干完了手头的活,便抱着手炉子打起盹,门边灶后,一片鼾声。

至于夫人,因父亲既归了京,又思念往日闺阁,便回徐府住了些日子。

碎裂的却远不止往日整肃气象,还有西院的一对“怨偶”。

此乃某日世子雪天来访而被拒之门外时,采薇与庆儿对视一眼,电光火石间,“怨偶”二字油然而生。

今日,这少年又来了。

采薇在廊下生了炭盆,闻得几声簌簌踩雪声响,抬头一望,小院来了人。世子一身白色绣袍,墨发间束了银色的缎带,一起风,就斜斜吹上前来。

又来碰壁了。采薇心下忖了一忖,想到小夫妻如今龃龉,必然不会共用一个炭盆,便起身,又往后厨去生火了。

清商则坐在阶上,浑然不觉来了人。她垂着粉颈,正万分专注地滚雪球——滚了半日,已然有她环抱之大了。

卫璋走过去,在旁边站了会儿。

清商擦擦汗,忽然瞥见了雪地上的影子,只一瞬,忙装作没看见,两只冻得发红的小手掬起一捧雪,自顾自捏成小球。

影子的主人先开了口,却是没话找话:

“这是什么?”

清商抬起头,奇怪地看了他一眼,将手里搓得浑圆的小球往雪人脑袋上一安,捡起根树枝鞭了下它的肚子,面无表情道:“这是大宝。”

大宝——他想起来,她已经很久没叫过他小宝了。

有些东西像流云,从前厌它轻浮,一到暗生欢喜时,却又不能拘捕入怀。

这些日子,他们也同往徐府去度除夕,听老将军醉中大骂卫国公,二人四目相接时,总是她率先别开眼。也同乘一辆马车,窄窄的厢里,她宁可面壁也不看他。

或许,只能等她气消。

卫璋在檐下站定,看着她,淡声道:“不要着凉。”

清商不想理他,从兜里摸出两个桂圆,咬开了,用拇指摁到雪人脸上,做了一双乌黑的眼。

她歪着头打量了会儿这雪人的眼睛,觉得好生眼熟。

一回头,那人立在檐下,玉白的面庞映了淡淡的雪光,一双黑眸格外分明。

见她看过来,他亦报以片刻回视,似在等她开口。

清商站起身,背着手,慢慢踱到他面前。

差了一级白石阶,卫璋垂下眼,一张冻得微红的小脸迎入眼眸。翘檐外浓云欲开而未开,一点日光垂下,照出眉眼唇线,如画般分明。

嫣红的唇,好似一颗樱珠。

她盯着他,歪一歪头,小声道:“你闭上眼睛好不好?”

卫璋的目光在她唇上停留一瞬,睫毛轻颤,而后缓缓垂下,盖住了乌黑的眼珠。

黑暗中,她身上甜净的气息果然凑上来,有什么东西摸索上他的肩膀,绕到了他颈后。

——意料中的柔软却未触上来,一只手探到他脑后,扯下了他的发带。

睁开眼,她已然得逞,抓着那根银缎带,提裙回奔向雪人,道:“借用一下!”

卫璋无言,抬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寒碜的发髻,又站了会儿,道:“冷。”

清商一边给雪人系上缎带,一边回道:“炭盆就在旁边,你要是冷,就去烤烤咯。”末了,却突然意识到,他似乎是在问她冷不冷。

她回过脸,看向廊下那道白影,有些好奇他的反应。

那白影动了动,果真往廊下移去。

清商“哼”了一声,扭头用树枝戳起雪人的肚子,连戳了几个洞。她想,这个柿子真是笨出天外了,吴家门口的石狮子好歹还任她骑,可他呢?欺负人就算了,还这样呆。

她坐回阶上,看着雪人破烂的肚皮,又有点心疼,抓了把雪,替它抹平。

南天的雪,晶莹湿冷,没过一会儿,她的手就冻得冰凉,忙塞进怀里搓了搓。

另一头,有人站起身,走了过来。云水似的白袍流在阶上,他在一旁坐下,慢慢将手伸了过来,掌心向上,朝她摊开。

——轻声道:“把手给我。”

清商迟疑片刻,将手放了上去。

少年的手指收拢,将她裹在了里头。没说话,一簇睫毛却在光里颤了颤。

清商别开脸不看他,眼眶有些发酸。

他好呆,每日一言不发地凑上来,也不知好好道个歉,只站在那儿不说话,让人心里下起小雨。

可是,当这只修长温暖的手握上来,她这方小天地,忽而就晴了。

她低着头,声音有些哽咽:“以后不许欺负人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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