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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次练习过后,汪琳对杜日恆的不信任感降下一些。

收拾乐谱的时候,她想到了杜日恆递给她的卡片,便拆开来读。

汪琳皱着眉阅读,觉得内容阳光得不真实,像是励志书的样板似的,硬要将正向观念加诸于人,让她感到烦躁。

如果想要愉快地合作,那就努力练习,用行动去证明就好了,何必特别写下来告诉她?原本稍微看到了杜日恆的进步,还觉得可能可以配合得好;看完毫无意义的卡片以后,反而再度提起她对于伴奏者的疑虑。

汪琳将卡片随意扔到抽屉,不想继续在不熟的人身上耗费心神。

汪琳不轻易与人交集,也从不觉得自己需要朋友。

与校内外被师长视为问题人物的「同伴」们,关係是不错的,但也仅止于一起抽菸喝酒的表面交情。她一向秉持着不交恶即可的心态,从不认为与那些人是朋友关係,也绝不参与他们欺侮人的勾当,那是她的底线。他们对于她的来去也不怎么在意,倘若以往,曾经渴望友谊的她势必会觉得自己可有可无而感到难过,然而现在一切都不同了。

小学五年级,汪琳受到了养父母的收养,也随着养父的姓氏,由原本的薛姓改为汪,并转学到养父母家学区的国小就读。

当时她面对与徐老师分离这件事,感到十分难受,毕竟,徐毓纯是第一个对她好的大人,帮助她找到了生命中最为重要的支撑;新家庭的未知也令她不安,儘管老师和她约定好,只要想念,都可以互相联系,汪琳仍旧非常不情愿也捨不得。

新国小的同学们几乎都来自同个社区,彼此自幼稚园便已熟识。汪琳知道自己是个外来者,而她也不认为能跟这些孩子变得亲密,因此忐忑。

一开始,同学们对汪琳都维持着礼貌的距离,不亲近但也不特别排斥;然随着时间渐久,有人会开始在她经过时停止间聊,像是怕被听到一样;也有人会用异样的眼神看她,或嫌弃或嘲笑的目光使得汪琳不解,直到一个同学说溜了嘴,那令人无法抗拒的「听说……」汪琳才晓得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。

那些听说,一个比一个荒谬,一个比一个偏离事实,全是关于汪琳身世的臆测和谣言。总被认为天真无邪的孩童所说出来的话语,也可能是一把把狠狠在心上割出血来的利刃。

这样的情况持续到国中,眾人的言语也因为成长所学会的词汇而越发尖锐,越发不受控。

他们并不在乎汪琳究竟经歷过些什么,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,只是想要有一个能够当作茶馀饭后议论的对象,扒开她的伤口,以探知隐私为乐。

升上国中三年级前的那个暑假,汪琳一改被欺负的角色,以恶包裹自己。

她下定决心改造,不仅染了头发,穿了许多耳洞,更透过网路认识到一群叛逆的少年少女,学会了抽菸喝酒,半夜出门去和那些国高中生们飆车夜衝。她踏入一个从未想过的世界,这才知道,原来,「变坏」可以是她的武器,可以带她远离那些令她烦恼自卑的流言蜚语,彷彿那些让她悲伤的人事物,都如同她抽过的每一根菸上窜的云雾那样,消散而去。

那时候的她,想当然耳地成为师长眼中的头痛人物。同儕们是因为害怕而远离,可那些大人们却会试图以普世定义的「好」去规范她,审视她,想将她导回正轨。

正轨是什么呢?

汪琳恨透了大人们。至始至终,伤害她,使她必须改变自己的源头,不也是那群成天嚷着要用爱来教育学子的他们?在汪琳的眼中,那些所谓的大人都有责任,没有一个人是无罪的。

跳脱出框架为自己找到一个防护的方式,对当时深陷苦痛的她何其重要。

但是那些大人只会认为她学坏了。她为何如此从来不是重点,只要能重新把她变成「好」的,就能当作什么伤害都没有发生,那是多么地不公平。

她与养父母也难以建立连结。直至今日,她都未能将二人看作自己的父母,看作值得信赖的人。汪琳不是不晓得他们多么努力想瞭解她,可近年因着汪琳的叛逆行径,两人也放弃了与她对话。

汪琳并不意外这样的结果。

「家」,变得像是一间旅馆,旅馆里的人互不干扰,感情不冷也不热,见到彼此,还不一定会打招呼。养父母与汪琳彷彿处在两个不同世界,通往两方的桥樑早已断裂失修,或许,也不会再有修復的一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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